http://www.worldjournal.com/view/full_news/21576044/article-%E3%80%8A%E8%A6%AA%E5%AD%90%E8%A9%B1%E9%A1%8C%E3%80%8B%E7%95%B6%E5%B0%8F%E5%AD%94%E9%9B%80%E9%9B%A2%E5%AE%B6?instance=ddd2
女兒度過大學生活的第一個學期,聖誕節期間回家度假,旋風般歸來,又旋風般離去。
自從女兒幾個月前南下休士頓之後,她和我們全家的生活都有了從未有過的改變。她自己那方面可想而知,第一次背井離鄉去那麼遠的地方,在一個嶄新的天地裡與美國乃至世界的頂尖學生真刀真槍的競爭。而她媽媽和我呢,最明顯的一個改變就是聽半夜雞叫的日子結束了。
當年女兒在離家很遠的紐約布朗士科學高中上學,每天早上六點多就要起床趕校車。於是我們當爸媽的就要更早起來,一個為她準備早餐,另一個發動汽車,準備送她去校車停靠點(如果下雪就需要更早把車子從雪裡挖出來)。我家鬧鐘是大公雞打鳴的喔喔聲,每天天還沒亮鬧鐘就叫了,所以我們戲稱為半夜雞叫。老婆怕早晨趕不及給女兒烤麵包煎雞蛋,有時候就索性睡在客廳。女兒每天拖拖拉拉的,我們每天都在催促,她還是每天最後一個上校車,好心的校車司機每天都在最後等她一個人。有時實在趕不上校車了,我就開車追在校車屁股後面一直到下一個停靠點。
我反覆對女兒說:人不能太自私,要多替別人著想,不要大冬天讓全車等你一個人,如果是我最後上車會覺得難為情的。而正值反叛期的女兒對我們的話根本聽不進,反駁說既然繳了校車錢,而且合同規定了校車必須等待學生五分鐘,她本就有她自己的權利。我有時覺得自己真是把女兒慣壞了,怎麼這麼不可理喻。
早上一陣驟雨般送走女兒之後,上班尚早,再上床又嫌太晚,有時我索性趁地鐵尚未擁擠就提前去公司。老闆看到我就開玩笑說:這麼早來上班可沒加班費哦。
女兒上大學離家之後就再也不必聽半夜雞叫了。想起早晨像打仗一樣的日子,好像還是昨天。
隨後發生的一件事,讓我們與女兒的關係緊繃起來。
女兒所在的大學百年校慶,全校停課一周。女兒利用這段時間偷偷飛到芝加哥去會男友。為了不讓我們知道,她沒有使用信用卡,而是動用姥姥回國時留給她的錢。可這件事她保密工作沒有做到家,還是被我在她的facebook上發現了。頓時讓我七竅生煙,我家「領導」也很生氣。我連發了兩個郵件狠狠地批評了她,女兒的回覆居然毫不示弱,大有一番「掰了就掰了」的架勢。因為男友族裔的問題,還罵我們是「racists」,並且把老爸我從她的臉書好友名單中掃地出門。
那陣子老婆和我真如同面臨世界末日一般,兩人守著空蕩蕩的的大房子相對無言。有幾天,我看到網上有關兒女情長的文字就有流淚的感覺。
後來慢慢有點想通了。世上有些事需要慢慢溝通,逼太急反而會有反效果;有些事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濟於事,只有接受的份;還有一些事完全是庸人自擾。女兒的事屬於哪種我們不知道,但我們還是屬於傳統的中國式思維:一看到男女交友就想到結婚,一提到結婚就想到生孩子。女兒才18歲,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。她會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的。漂亮女孩的選擇可能會更多點,只要她能找到快樂就好。是鮮花還愁找不到好牛糞插?兒子鐵口斷言:他們之間的事,「not possible」。但願如此吧。
我和老婆決定採取綏靖政策,發動親情攻勢,忘記不快,張開雙臂迎接女兒回家。女兒這次聖誕節回來,第一眼是發現她比過去更好看了,到訪的朋友也都有如此說。但能感到她回家是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的,第一天就在餐桌上顯著的地方放了一封信,重申她的立場。挑明不要提這件事,提也沒有用。於是我們裝作沒有看見,依然對她溫情依舊,還買了iPone 5給她做聖誕禮物。我們最想讓她知道的是,無論如何,這個家永遠是她最後的港灣,那裡永遠有爸爸媽媽給她留的一盞燈。
令我們驚喜的是,女兒逐漸放下了戒心,對我們說話也不像過去多年來總是嗆嗆著了,真讓我們有的受寵若驚的感覺。我們原來預想這次她回來一定沒日沒夜地跟男友泡一起,沒想到她常呆在家裡或去圖書館,晚上出去也很早回來,回家之前還打電話或發短信通知我們一聲,於是我們趕緊為她準備晚餐。一開始我跟老婆猜測:那小子一定是還沒放假吧?過來幾天我們又暗地裡猜測:那小子一定是跟家人外出度假去了吧?管他呢。
這次女兒還主動與我們談起她專業規畫。她打算把圖案設計作為她的專業方向。雖說老媽一直希望她學個比較「實用」行當,但我們還是對她說:只要你喜歡,我們都支持。只有你喜歡了,才能做出成績。做什麼事只要努力,都會有出息。任何工作總要有人去做,而且任何領域都會有出類拔萃的人。我們還提到,女兒大學的建築系是很有名氣的。將來無論是室內設計還是室外設計在中國都可以找到市場,她可以利用她的中文優勢,希望她能加強中文的學習。女兒的中文口語沒有問題,而且字正腔圓,但就是大字不識。我們建議今年暑假去中國進修。女兒說她會根據暑假實習的情況進一步考慮。
新年的前一天,女兒要出去與同學聚會,用漂亮的信紙和她清秀的字體給我們留了一個字條,說很抱歉不能在除夕夜在家陪我們,並請我們原諒過去對我們不敬的態度。說她日後一定會努力學習和工作來報答我們對她的愛。她還把哥哥也拉上在字條上簽名。
新年過後沒幾天,女兒就要返校了。本來她只提隨身的小箱子上飛機,後來加了一個大箱子還差點超重。老媽給她做了一大瓶炸醬,這樣她可以吃喜歡的炸醬麵。我給她準備兩大包自製的蘋果干,一包留給她和她的室友,另一包送給她稱作「Ping阿姨」的校長夫人。
飛機在下午起飛,我們全家就去法拉盛一家韓國館子吃午餐。這家韓國店的烤肉真是獨一,我們多年來在紐約試了眾多的韓國館子都比不上這家,難怪一份烤肉從十幾年前的16.99漲到了今天的33.99。十多年來只要我一問:今天到外面去吃什麼?兩個孩子就會異口同聲地回答:烤肉!烤肉!於是我們今天又來了,但唯一不同的是:飯後結帳的時候,兒子摁住我的手,表示這頓飯他來付錢。這可是有史以來頭一次,給我和老媽一個大大的驚喜。
如今兒子長大成人了,日子過得豐富充實。他樂得工作總是出差在外,一般是周一一大早坐飛機走了,周四晚上回來,周五在公司或在家稍事休整,下周一又飛走了。他的公司有規定:只要機票的價格與飛回紐約相當,便報銷飛到任何地方的機票。兒子說他今年打算利用公司的這個福利,多到別處轉轉。如果去佛羅里達出差,他打算去Aruba。如果去奧馬哈,他打算去舊金山或西雅圖,在那度周末,看同學,然後從那去下一個出差的地方。我們也樂得他到處去闖蕩一下。只是他目前對找女友似乎不太上心。過去曾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青梅竹馬,不知是否舊情難忘。
全家人送女兒到了機場。大行李箱51.5磅,超重1.5磅,被要求拿點東西出來。女兒到了學校後,打電話說沒有飯吃,只好開始吃炸醬麵。第二天就開學了,估計大部分學生都已返校,但學校食堂居然不開伙,真不可思議。記得兒子在康乃爾時,學校不但提前好幾天開伙,而且學生自己手裡有幾份機動餐,可以讓來校的家長或朋友一起用餐。女兒的大學號稱是全美學生最幸福的學校,不知這名號是怎麼來的。無論如何,希望女兒總是幸福快樂。
還是在不遠的幾年前,每天我下班一進家門,女兒就跑過來,張開雙臂跳著腳地喊:「悠悠我!悠悠我!」於是我就把雙手放在她的腋下,高高地把她蕩起來,讓她的腳丫子碰到天花板。有一次我們同一家朋友一起出遊,在酒店裡女兒又要我當著朋友的面做這個日常節目。只有一個男孩的這家男主人對他太太說:有個女兒真好啊!他太太把這話轉告給我太太,我聽了莞爾一笑,別人當作幸福的事我還覺得是苦差事呢。
有時我還不得不向女兒告饒:「爸爸累了,今兒就免了吧?」而如今我開始懷念那「苦差事」了,懷念那些隨便可以把他們抱起、為他們洗澡,拉著他們的手去公園的日子。我記得給孩子們洗頭時,兒子很乖,一動不動;而女兒的腦袋就像撥楞鼓一樣。今天女兒已經亭亭玉立地超過了我一米九個頭的肩膀。
從機場回來,發現女兒在自己的房間裡又給我們留下一封信,說很抱歉在假期沒能多在家陪我們,她今後會努力做好該做的事,她愛我們。
我在多年前在「世界周刊」寫過一篇有關兒子的文章,其中有下面這樣一段話,我現在的心情依然:「20多年來陪伴兒子和女兒成長的日日夜夜,曾有過憂慮、氣餒的時候,今後一定還會有。但在更多的日子裡我們與他們共同享受收穫的快樂。我們父母賦予他們生命和溫暖的家,而他們又賦予我們人生的使命和意義,激勵我們與他們一起不斷努力,努力。我記得汪國真有幾句詩是這樣寫的:
讓我怎樣感謝你,
當我走向你的時候,
我原想收穫一縷春風,
你卻給了我整個春天。
家庭如同健康一樣,在正常的時候,你會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、信手拈來;但如果一旦它從你手指間悄然溜走,你才會發覺它是那樣的值得你好好珍惜。」
陪伴兒女成長的歲月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段心路歷程,它使所有努力、所有付出、所有感情、所有負載、所有承諾都被賦予一種絕對的意義。為此,我們願意永遠守著心中的那座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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