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社會傳真》
依親老人 心事誰人知?
血汗流盡,何處存身?
步履蹣跚的趙老先生,刻滿歲月滄桑的臉上積蓄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。他來自四川一個小鎮。自幼失去雙親,上無片瓦,下無立椎,靠遠親近鄰的施捨長大成人。直到40歲還討不起老婆,41歲那年經好心人撮合,倒插門,與一個攜有不滿周歲遺腹子的寡婦成了親。可是不到半年,妻子因破傷風病逝。老趙對遺腹子視如己出,又當爹,又當娘,一泡屎、一泡尿把他拉扯大,相依為命。打臨時工的收入難糊父子溫飽。兒子要交學費,他沒有別的辦法,只有去賣血;兒子要買書,他又去賣血;兒子要交奧數比賽報名費,他還是去賣血;甚至連兒子來美國留學的飛機票,都是他賣血的錢湊起來買的…兒子每跨出一步,腳下都浸著父親的血跡!
父親的血總算沒有白流,兒子成績優異,留學德州某大學取得博士生學位後,有了穩定的工作,豐厚的收入。票子、車子、房子、妻子、兒子,「五子登科」。不久便把老爸接來美國頤養天年。
當時正值孫兒、孫女、相繼出生,家務事陡然增多。兒媳婦雖然看不慣公公許多生活習慣,但是,仔細算算帳:如果沒有公公幫助帶孩子,一個月要支付一千多元的保母費;況且,公公在後院種的瓜果、蔬菜,還節省了不少開支,看在錢的面子上,也就忍住了。
情況不斷地變化:孫兒、孫女一天天長大,家務事逐漸減少,老公公的作用也隨之減小。媳婦想,既然公公在這裡沒有什麼事可做,還不如回老家住養老院。古人不是說「鳥盡弓藏」嘛。再加上老爺子身體每況愈下,不僅不能種植瓜果、蔬菜,而且動不動就頭痛起不了床。有一次,竟暈倒在廚房裡,送往醫院急診,花了一千多元。從此,媳婦覺得老公公變成了一個沉重的「包袱」。
趙老先生說,只要我兒子不在家,媳婦從不和我說一句話,即使通知我吃飯,也不會喊我一聲,而是努努嘴,示意孫子叫我。她那看我的眼神,簡直像在看那甩不出去的垃圾一樣——嫌棄;哪怕是氣溫華氏100度,面對她那張陰森森的臉,我都混身發冷。剛開始,兒子還囑咐老婆燉些肉,給我補補身體,後來,被媳婦的枕邊風吹昏了頭,他和我說話的語氣,也是不冷不熱的。
他們那種冷漠和嫌棄,使我的心常常像被椎子扎得一樣疼痛。這日子,比吃不飽、穿不暖還難熬啊!光是給我三頓飯吃,我和他們餵養的貓、狗有什麼區別呢?老趙提及想住老年公寓,兒媳婦忿忿地搶著說:「你沒有SSI,住老年公寓,我們得花多少錢?」家鄉人以為我苦盡甘來,在美國享清福呢,其實,箇中滋味誰知?如今,血汗流盡,何處存身?
兒子功利心,女兒重親情
邱老太太有兩個兒子,一個女兒,都先後移民美國。老大晚婚,老三閃婚,他們趕上同一年生小孩。老大說自己中年得子,老媽當然要幫助看孩子,老三說,我剛參加工作,請不起保母,老媽肯定會幫我看孩子。於是,弟兄倆,像在籃板下搶籃球一樣,爭搶著老媽。
老媽終於被老三搶到手。一進門,就像保母進了雇主的家,兒媳婦不斷地指示著:這個不能摸,那個不能動;鍋、碗、瓢、勺,要輕拿輕放,哄孩子要輕聲細語。清規戒律多得讓這個甘肅農村來的老太太數不清,記不住。只好隨時隨地都小心翼翼,躡手躡腳。像林黛玉進賈府,不可多說一句話,不可多走一步路,察顏觀色地過日子。老太太一輩忙慣了,累慣了,苦慣了,當保母時逆來順受慣了。如今,雖然又帶孫子,又洗衣服、搞衛生、又做飯,日行千里,不出家門一步,常常吃剩菜、剩飯,還是含飴弄孫,無悔無怨。
不料,禍從天降,孫子13歲那年,她突然腦溢血,雖然沒有丟命,卻半身不遂,生活不能自理。老三立刻找到老大:老媽只有我們兩個兒子,照顧老媽,應當是我們兩弟兄的事。老大說,老媽是給你們家帶兒子累病的,應當由你們家照顧。
當年,需要老媽帶孩子的時候,老媽像只籃球,被他們兩爭來搶去;如今,老媽病了,又像只排球,被他們兩推來推去。
幸虧有個二女兒,不顧老公反對,堅持把老媽接回家。論經濟條件,她收入最低,論住房,她的房子最小。為了侍候老媽,她提前兩年退休。老媽臥病八年,竟然沒有生過褥瘡,清清爽爽,乾乾淨淨的活到壽終正寢,享年92歲。
由此可知,子女對父母的關心,是否有責任感,和他們的經濟條件沒有關係;有關係的是:他們的道德情操和他們的靈魂。
需要父母為他服務時,就爭父母,搶父母;等到父母的血汗被搾乾,沒有利用價值時,就把父母推過去,推過來。父母在他們的心目中,只是招之即來,揮之即去的免費的「勞動工具」。小人之意,功利之心,卑劣靈魂,昭然若揭。
孝是稍縱即逝的眷念
郝老太太和老伴是跟隨女兒移民美國的。退休前她是某省一家三甲醫院的兒科主任。老伴是國企幹部。獨生女在美國取得MBA學位後,成家立業,不慎早產。母親用兒科專家的眼光,嚴格按照早產兒的護理標準,親力親為,護理外孫,精心服侍女兒坐月子,大包大攬地承擔著全職保母的家務,20多天下來,體重減輕了8磅。
可是女婿不僅不理解,不領情,反而拉長著臉,冷言冷語:我們這個家,現在既像兒科病房,又像婦產科醫院,我感到很陌生,很彆扭,喧賓奪主啦!…郝老太太被女婿的話「噎」得好幾天回不過神來。對此,女兒不僅沒有半句安慰母親的話,反而聲色俱厲地指責母親:太小心眼,太不大度,還是放不下在國內當兒科主任的架子。郝老太太眼淚往肚子裡流,熬到外孫滿100天,老兩口悄悄地購買了飛機票,放棄綠卡,淒然回國。
回國後,他們常常向隅而泣:用畢生的血汗,澆灌著這個「掌上明珠」,竟然如此忤逆!那種無可言說的痛,那種對孽子深深的絕望,那種深入骨髓的憂傷,那種難以忍受的空茫,嚼噬著他們的心,他們鬱鬱寡歡,不能自拔,兩年後,老兩口先後離世。
骨肉親情,流水無痕
吳老先生,年至耄耋,50年代,他是復旦大學校園裡赫赫有名的才子,大二就在校刊上發表有獨到見解的學術論文。不幸,槍打出頭鳥,反右運動中,他被戴上右派份子的帽子,發配到貴州山區勞改農場,勞動改造。
其妻不堪屈辱,懸樑自盡。丟下三個孩子,投親靠友無門,無依無靠,被好心人恩准,讓他帶到勞改農場。父子4人,在牛欄邊窩居了18年。誰能想像得出,這個又當爹,又當媽的硬漢子,不僅把三個孩子拉扯成人,而且,憑借自己記憶中的數、理、化、英文等作教材,給三個孩子當教師。18年如一日,臥薪嘗膽,父親苦教,孩子苦學,果然出現奇跡:1977年恢復高考時,三個孩子都榜上有名。
當時,吳先生剛剛恢復工作,28元工資,哪能同時供三個孩子讀大學呢。所幸的是:「寒門出孝子」,大女兒不忍心再拖累爸爸,主動提出自己一邊工作,一邊讀夜大學。二兒子說,爸爸年近半百,為我們姐弟仨,18年衣不蔽體,食不果腹,我們絕不能讓他再過那苦日子。他決定到最苦、最累,掙錢多一點的貴州煤礦去打工,和姐姐倆共同負擔老三讀大學的一切費用。
大姐為了確保老三每個月的伙食費,自己過生日都捨不得買一份食堂的回鍋肉吃,她說習慣了吃蘿蔔、白菜;穿的都是在地攤上淘的,最最便宜、別的姑娘看不起的衣服。老二特別眷念爸爸,逢年過節,躲在被窩裡傷傷心心地哭著想爸爸,卻不能回家,因為買了回家的火車票,就沒有錢給老三寄學費。
老三可是全家的希望所在呀!
老三在學習方面,倒是沒有辜負姐姐、哥哥的厚望。他發憤圖強,目不斜視,專心致志,以高考理科狀元的優勢,留學耶魯。取得博士學位後,順利地找到了工作。隨即把老爸接來美國。
老爸一生坎坷,歷盡人間百味,看破世態炎涼。老三一家,對他關心也罷,不關心也罷,熱情也罷,冷淡也罷,全然不放心上,樂於難得糊塗,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地過日子。唯獨老三對大姐、二哥知恩不報,冷漠無情,使老爸心寒透骨,如刺哽喉。
大姐的兒子,準備來美國留學,想請他這個親舅舅做經濟擔保,可是這個親舅舅,唯恐增加自己的經濟負擔,猶豫再三,斷然回絕。對此,老爸心寒得混身發抖;二哥常年在礦井下作業,不幸患上肺矽病,臥病在床,老爸多次建議他匯些錢給二哥,他只匯過200美元,從此沒有下文。老吳說,這種行為,不僅是我的哽喉之刺,更像我在飯碗裡發現了死蒼蠅一樣,令我噁心難忍!
吳老先生感慨:這人啦,懂不懂得感恩,和他的智商,學歷,財富,沒有關係;懂不懂得感恩,是道德素質的檢測劑,是心靈世界的試金石。當年大姐、二哥,為他吃了多少苦,受了多少累,是老三窮盡一生,也無法償還的虧欠。知恩不報非君子,忘恩負義是小人!骨肉親情,豈能流水無痕?!
我們的父母是最能忍辱負重的一代,是最有承受能力的一代,他們的心情,離物質的需求最遠,離心靈的需求最近。依靠子女移民美國的父母們,依親來到美國,是渴求親人的關愛,渴求親人的呵護。家家有老人,人人都會老,我們離老的那一天也並不遙遠。讓我們都設身處地,換位思考,將心比心,使我們年邁的父母,晚年過得愉快些。
女作家畢淑敏在《孝心無價》一文中寫著:「孝是稍縱即逝的眷念,孝是無法重現的幸福,孝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往事。」不知那位父母的「掌上明珠」,在父母離世之後,醒悟沒有?愧疚沒有?良心懺悔沒有?
敬老,愛老,是中華民族傳統的美德。我們熱情地期待並且深信:對父母生命的敬意和感恩,這一美好傳統,必定會在中華大地,在北美洲,在任何有華人的地方,都能蔚然成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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